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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共和三年科舉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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科舉制度起於隋唐,完善於大宋。大宋科舉有四個特點。

其一是糊名制度的確立,就是把考生所填寫的姓名、籍貫等一切可能作弊的資料信息全部密封,使主考官和閱卷官無法得知每張卷子是誰的。

其二是考試時間的最終確立。唐朝每年一考,國家動用的財力、物力、人力可想而知。宋朝自英宗時期的治平二年(1065),定為三年一大比。

其三是文風的轉變。嘉祐二年,歐陽修知貢舉。他一向厭惡無病呻吟的程式化文章,當他取得了絕對話語權時,將延續了百年的程文考卷全部黜落,所取文章,都是言之有物論之成理的“古文”。

其四是考試內容和科目的轉變。宋朝前期的拿手絕活兒還是詩、賦、論,前兩項更是絕活兒中的絕活兒,那是要按照韻書去寫的,一旦出韻,再好的文章也是零分。考試內容的改變是王安石變法的後果之一。他給神宗上書說:今後的考試只考經義,不必再考詩、賦。理由是:一個人從小寫詩作賦,熟知音韻,對聖人之言卻知之甚少,一旦當了官兒,怎麽可能懂得治國理民?由此開始,後世科舉不再考詩、賦而專考經義。

這麽多年的操作之後,大宋的科舉已經非常成熟,吳潛作為名義上的科舉考試總負責人,實際上不管什麽具體事務。年輕的趙太尉通過制度表達了他對於大宋士人的態度之後,吳潛的心情就很不好。就在他愁眉苦臉之時,隨從突然跑進來說道:“揚州府文知州來了。”

吳潛眼睛一亮,連忙讓人將文天祥請進來。文天祥並不怎麽喜歡吳潛,不過吳潛能八十歲還前去福州投奔朝廷,讓文天祥非常欣賞老頭子。老頭子請文天祥到京城來一趟,他也就答應了。進來之後見禮,吳潛便開始講述。聽完趙太尉最近行為,文天祥沈默了。

在福州,趙太尉已經對叛臣做出了定性,不教而殺謂之虐,文官武將定然知道忠於祖國的概念,殺叛臣不屬於不教而誅。趙太尉這位趙家人對於不對大宋盡忠的士人有強烈的厭惡,正在通過制度收拾這幫人,文天祥覺得能理解,卻還是覺得若劉整沒被逼反就好了。

“文知州,若是我們落到叛臣手中,他們會放過我們麽?叛臣當然該殺,沒什麽好饒過的。收買人心是市恩,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,大家投奔朝廷難倒不是為了自己之利麽?就算是文知州這樣以天下為己任之人,也是為了實現抱負,而不是單純的跑來效忠官家。”

這話要是放到明清,是要殺頭的。放在大宋,文天祥聽完之後也忍不住微微點頭。這麽一講,文天祥覺得道理也已經理順。趙嘉仁可以對叛臣進行毫不留情的殺戮,卻不能因為叛臣而懲罰全天下的士人。

“那吳太師要我做什麽?”文天祥問道。

“想請文知州寫篇文章議論此事。懲罰人需有道理,能因士人當了叛臣而殺他們,能因士人在大宋危急之時置之不理而不用他們,但是不能因為這些而株連遷怒士人。秦檜是奸臣,可秦檜的曾孫考上進士之後為國捐軀。難倒因為秦檜之奸就去否定他曾孫之忠麽?”吳潛把自己的想法給講述出來。

聽了吳潛的論述,文天祥問道:“吳太師所論甚正。不過為何太師不自己寫?”

吳潛嘆道:“我老了,竭盡全力才能把話說囫圇。根本沒辦法寫成文章。文知州乃是狀元,文才天下有名。此文當然是文知州寫的才能讓大家信服。”

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,能被前輩如此高評價,文天祥心中得意。更重要的是,他自己在文章上是極有信心的,哪怕明知道吳潛肯定有些算計,卻也忍不住躍躍欲試。

吳潛見文天祥的表情,心裏面就放心許多。趙太尉一直是做流官,很少到臨安,雖然有名聲,但是在臨安並無人脈。也就是說,京城的那些官員並沒什麽趙嘉仁的故舊。吳潛和一些京官們商議,確定在大宋的京官裏面賈似道與趙嘉仁私交最好。除此之外,趙嘉仁可能關系最好的就是文天祥。想說服趙嘉仁,就只能指望文天祥出來說話。

文天祥不愧是狀元,道理明白,核心清楚。心中情緒也有,很快就圍繞不要株連無辜為核心,洋洋灑灑的寫了一篇文章出來。吳潛看了文章之後,連連點頭稱讚。大宋科舉要求言之有物論之成理的“古文”。當年文天祥在科舉之時以法天不息為題議論策對,試卷以古代的事情作為借鑒,被認為忠心肝膽好似鐵石。

此文也是如此,以古代事情為例。講述了父子若是同時在朝,皆為叛臣之事比較常見。然而父為叛臣,子弟之後考上進士,之後也為叛臣的事情在歷史上極為罕見。所以叛臣株連已經為官的親屬,可以理解。株連未曾犯罪的子弟,甚至遷怒士人就未必合理。肯做官的定然知道忠君的道理,見到家裏人因走錯了路而身敗名裂,毀了前程,他們的子孫更多的是引以為戒。所以朝廷當恩威並施。

寫完文章,文天祥也覺得自己盡了責任。他不認為趙太尉應該報覆過甚,他同樣認為趙太尉乃是值得盡忠之人。此次回臨安,前來拜訪吳潛完全是順道。寫文章也是文天祥自己心有所感。他回到臨安的真正的任務是準備到松江府出任知府。

寫完了文章,文天祥就前往政事堂去見趙嘉仁。本以為能夠比較快見到趙嘉仁,沒想到竟然等了好久才見到趙嘉仁。而且趙嘉仁一反平常的從容,罕見的臉色難看,看他那樣子,也就差點要罵人了。

“不知太尉怎麽會氣成這樣?”文天祥問道。

趙嘉仁冷哼一聲,卻不說話。端起茶杯喝了片刻,趙嘉仁開口問道:“宋瑞,你覺得你可是一諾千金之人?”

“當然。”文天祥雖然訝異,但是事關自己的名聲,他毫不遲疑的堅持自己的清高。

“若是讓你看了考題,你能保證自己不洩露出去麽?”趙嘉仁恨恨的說道。

“這……”文天祥登時語塞。遲疑一陣,文天祥問道:“太尉是問我做主考官時可否會洩漏考題?”

“不。我是問你,現在讓你看到策論考題,你能保證你不會洩漏麽?”趙嘉仁明確了自己的問題。

明知道此事就該毫不遲疑的拒絕,可文天祥的好奇心強烈到他覺得自己很想立刻回答‘絕不洩露’。提前看到考題本身就有很大誘惑力,但這種誘惑還不至於讓文天祥失去控制力。不過竟然把趙嘉仁氣成這般模樣,那考題就一定存在巨大的問題。面對也許能石破天驚的大事,文天祥就覺得自己沒辦法拒絕。

“說句痛快話。若是你不想惹事,我還得讚你一句知道明哲保身呢。”趙嘉仁追問道。

文天祥是個聰明人,是個學問很好的人。不過他並非是個明哲保身之人,屬於真性情之輩。若是別人聽了趙嘉仁的話,大概就會選擇明哲保身。文天祥聽了之後立刻說道:“我絕不洩露題目。”

趙嘉仁看著這位好事的文知州,從懷裏抽出一個信封遞給文天祥。

大宋科考的題量相當大,絕非答一張卷子就能獲取功名。以進士考為例,需要“試詩、賦、論各一首,策五道,帖《論語》十帖,對《春秋》或《禮記》墨義十條”。

文天祥當年參加進士考試,策論內容是‘法天不息’。而現在這篇策論是最後一題,不是給了個題目讓大家自由發揮。而是拿出南宋發生過的一件著名的事件,將整件事的關鍵點列出。要求對此事該如何處置做出一個評論。

韓侂胄為相,以個人利益策動開禧北伐,失敗後導致了眾多問題。史彌遠等投降派勾結楊皇後謀殺韓侂胄,把韓侂胄的首級送給金國,進而簽署了更喪權辱國的投降條約。

韓侂胄禁止朱熹理學。史彌遠則強化理學為取士標準。甚至讓朱熹的弟子都不願意給史彌遠站臺。

針對這些的關系,要求考生做出一個評論。

單從內容上,這也是策論的一種。不過舉的例子可就太敏感了。像文天祥這種肝膽如鐵石之輩,看了之後也覺得有些發懵。

沈吟了片刻,文天祥試探著問道:“太尉,這是何人出的題目。”

“是我出的。”趙嘉仁坦率的回答。趙嘉仁並不想對成熟的科舉考試做什麽調整,他在意的是之後的制科,也就是他自己非常熟悉的新中國高考制度。不過這並不意味著趙嘉仁不插手科舉,他定下這片‘議論文’的策論題,目的就是要選出立場能接受的家夥,至少得有些邏輯水平的家夥才好。

文天祥見趙嘉仁說的如此坦率,整個人也懵了。然後他就聽趙嘉仁問道:“不知宋瑞覺得這題目有何問題麽?”

“太尉,我覺得……沒什麽問題。”文天祥雖然嘴上這麽說,卻覺得心裏面還是感到有些不對頭。他跟著問道:“太尉,既然是你出的題目,為何要這麽生氣。”原本文天祥以為是別人出的題目惹惱了趙嘉仁,才讓趙嘉仁這麽憤怒。

“哦。我不知道兩名副主考裏面有人竟然是史嵩之弟子的弟子。呵呵,刨了他師門的舊事,這位副主考就鬧著要辭職。這等人……哼哼!”趙嘉仁冷笑著說道。

聽到這裏,文天祥覺得心中一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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